献给:
我已离世和尚在世的朋友们
遂古之初,智者有梦,曰:“睹神。”乃制丝竹一二,作曲传道,附呓语四五,以示之神。时年歉,秫粳亡收,六畜弗旺,乃请智者以祀,云:“尊神。”遂上下作歌,起蹈。期年雨水丰调,谷桑得大成,民称之曰能。志有《祭歌》,供后者观。自是,人神共处,与天同乐千年。此乃外国奇峻僻地,人称樊卡,樊乃神居,樊之中原,谓稂原。稂原者,乃人居,据亿丈而踞樊什一,有户三百、殿二、庙一,临潇水,曰薮水,源源不绝者,终于东海也。
盖其史事、风俗、天文、历法、礼俗相殊异,故有《稂原海涯诸事略闻》三集,以志之。
《稂原海涯诸事略闻》
祭祀
锣鼓喧天,震得好像整个稂原的空气都在富有节律地运动。智者又一次睁开了眼眸,看见被轰鸣而惊吓腾飞盘旋的乌鸦。它们掉下几片玄色的飞羽,胜似祭祀时烽火的余烬在长久地飞舞,而其实真正的祭祀也的确即将开始。智者身着长麻布衣,坚定地站起了身,全躯的骨骼为此而咔咔作响。他赤足行走在夯实了的稂原土地上,许久没有下雨了,炽热的太阳给予了这里太多的热量,结块的土壤在他迈动每一步时给他以阵痛。在场的所有人口干舌燥。十几根火把的热浪拍打着祭台,上头摆放的不是玉盘珍馐或琼浆玉露,而只是一根由野兽股骨制作而成的骨笛,这正是出自智者的双手。他说这是和神相相交流的最好方式。智者是稂原乌氏的后裔,是最老的一族之一,但薪火已所剩不多了。他怀着这样的感慨仰望了许久群星,受到了神的邀请。他反反复复地询问神未来,最后得到的答复无人知晓,或者有没有答复都无从知晓。他发明了神代的传统祭祀仪式,他说:
“我们用音乐交流。”
他在桶中捧起薮河中的水,细心地洗了把脸,于是祭祀便开始了。他缓步上了台阶,每踏出一步,水就顺着他干枯而坚硬如针的胡须滴落,直到他登上了高台,他的眉舒展开来,水此时也恰好干透了。尖利的笛声刺破开了沉重的空间,将声音灌入了一切生灵的耳膜,他为天神、地神、植物神、动物神、石神、水神、火神……稂原上下成千上万的神相奏响了笛声,盖过了八面牛皮鼓和三副铜锣。世人惊叹于令人不思议之物,好奇为何笛子能发出不属于它的响量,答案是智者的骨笛也是一尊神,他能用神来呼唤更多的神,让祂们一同在曲调中起蹈,世人纷纷为此而献出了自己的全部信仰。智者感到旋律的弦在波动,他能借此看见过去和未来。在神代的祭祀之前,历史尚还不成熟,稂原可以说一片混乱。没有人晓得这一切的一切从何时何地起始,世人永不会知道历史从何开始,连历史神也回避这个问题。智者又看向未来,却发现了痛苦和罪恶。神因一人犯下世人不知觉的罪愆,要令所有人为之陪葬。智者的手指开始颤抖,他希望改变当下来改写将来。他吹奏乐曲直到烽火都燃尽,平原上升起四股浓烟,此时寂静无风,烟是直上云霄的。
智者的儿子,最年轻的稂原乌氏,又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看见父亲担忧的神思。他已经不再年少,四肢肌肉的线条、旺盛的体毛、眼珠里尚神气活现的高光都证明了这一点。稂原人活得都不长,智者觉得他与死神正在相互奔赴,他即将永远失去生命神的眷顾。
人死了都是不能复生的——什么都没了——就连神也是一样的。
“你过来。”智者对儿子说道。天色逐渐黯淡了下来,那些亘古不变的群星正在向着深邃的天穹迫近。稂原上起了风,是大风神开始呼吸,人们能闻到水汽混合了草的芬芳。在一声狼嚎后,智者对着最年轻的稂原乌氏说,他继承了他的使命,便命令他接下了骨笛。他要他侍奉好这尊神,而他说他会发扬神相的。
智者躺在兽皮床铺上,身体早已习惯了那阵阵兽臊。那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吐露了他的全部担忧,儿子这才理解了父亲所承担的沉重苦厄。
他们无法理解神。这就是他最为担心的事实。没有人真正明白神相是什么,因为人无法想像弗所见之物,而智者曾看过神的面目。人们连神的样貌都无法明白,又怎能参悟真正的神性?他害怕有一天,神会被人遗忘,那会是崩坏的开始,他觉得这就在不远的将来。世上是真的存在鬼神这一事的。稂原有成千上万尊神,他对此深信不疑。他还知道自己已经等不到白日神的恩典了,便借着最后的力气在《祭歌》上写下了最后一个音符。之后,他将其交给了儿子,自己在晨曦还未登上天幕时,就叹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。
辩神论
乌氏有有部者,年高德劭,古乌嗣也,卫氏过之,乃辩神论。卫氏问曰:“大兴高阁,何也?”对曰:“祭祀。不可忽之也。”曰:“然何乃神,神乃何也?”对曰:“万法者神者也,伏于尘埃下,攀上天,无所不及,无处不在。”曰:“然则神相乃不可及者,凡夫可得一睹邪?”对曰:“非也,此相非彼相也,神相乃非神相。悟者自睹神,出于悟者,非神者也。”略顿,二者出檐,同行于途,有部曰:“适时有风穿堂过,乃风神为作,此小风神也。彼视天而观其云,其速甚,亦风神为作,则大风神也。视潇潇薮水,日腾夜奔而有所感,则水神也。又呼之日月星辰,东升西匿,则繁多天地诸神也。然此可谓众多,唯祭祀者得侍之神。”卫氏问曰:“祭祀何为?”对曰:“尊神。月满而祀,可谓人神平等,人神共乐,何乐不为?”卫氏恍然曰:“盖稂原岁丰,乃祭祀功也。”曰:“然。”
韦氏异之,毅然拒拜鬼神,讥而问曰:“何以证鬼神?吾未见一神也。”有部曰:“先祖睹而祀之,遂否极泰来,不得不信也。吾乌氏族长子者,无不睹神,汝可逐一问之。”对曰:“稂原者数百,独乌氏得睹神,何哉?何不传族之秘法,使众生得睹神大法?”有部曰:“秘术诚乃秘术,奥秘须日习夜悟,恐凡夫无此慧根。万物有灵,而灵不一,故虽尊神不得一睹也。绠短弗能汲深也。”对曰:“则神灵之法,诚普法乎?”有部曰:“夫子耕、牧、渔、游于宇宙,观其天地瞬息,固睹神矣。”韦氏又曰:“诚有所谓之术乎?诚有所谓之神乎?妖言惑众耳。”有部哂之。
篡位
过去了多年,时间又送走几代人,从今天开始,未来被改写了。罕见的压城黑云在迫近,遮天蔽日,警戒的钟声为此而响起。闪电在刹那间落了地,除了闪电,还未有人来得及对此作出反应,爆鸣声就迸发出来了。雨粒急遽地倾泻而下,在田野中蓄起混浊的水,更多的闪电又将它撕裂得千疮百孔。他询问天地诸神,为何而动此怒,悚然下跪在泥沼般的土地上,泥水被搅成一片。大雨令他几乎窒息,除了电光,其他什么也看不见。持续了不知多久后,不是他的眼,也不是他的耳,是他的脑子看见了一个有轮廓的印象。您是哪尊神?是您听见了我的呼唤么?神没有作出口头回答,而是微笑着在他思想中播下思想,让概念萌生概念。至此,他与祂自然而然开始对话,他惊讶于神的真实存在。此时连风雨都开始衰弱,直到杂音被逐渐肃清,寂静到连风都悄无声息。此时的心跳声是最为嘈杂的,其次是关节与关节窝的吱吱摩擦,于是他突然生出了一个无法所谓何来的念头,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在自言自语。
他瘫软在泥泞的土地上,身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紫红色的脐带,嘴中说出自己也不懂得的碎碎念。他做了一个胎儿之梦,所有人都做过这个大梦,然后都无一例外忘得一干二净。趁着时间还没过多久,他依稀记得自己成了一个正直者,他走在一个叫理想国的地方,那是脑子赋予它的名字。他经过峭壁悬崖,看见人群在翩翩起舞,音乐混合着篝火很是美妙。他感到自己生出了一双翅膀,起飞发现这里无边无际,他遇见一个内外俱忘的行者,说他在做一个神的梦。但正直者最后死去了,梦便结束了。记忆像细沙从指缝中逝去,脑子意识到了这一点,脑子无法阻止这一切。
他剧烈地咳嗽,发出呼号,就像新生儿的第一次啼哭,他没有“母亲”。他发现全身都有蚯蚓在蠕动,又笃定了神并不存在。他被深深地欺骗了。
稂原有成千上万尊神,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。他越来越痛苦,想知道是不是还有“人神”,有没有?有没有?他是谁?祂在哪儿?如果得不到答案……他无法想象。
韦绐说他被托付了神的命令,向众人传达神的旨意。有人问他哪尊神下此命令,他说:“神之神。”他让人们逐渐坚信神的责任,人的重任,神需要休息,而人需要更加努力。他没日没夜地坐在廊中冥想苦思,不吃不喝也不死去,这使众人包括乌氏都相信是发生了神迹,此前从无如此具体的神迹,人们以为宇宙本身就是神迹。韦绐传达的“旨意”让稂原变得秩序。他是韦氏族中与神互动的先例,稂原乌氏和韦氏结了盟。
神中之神领导着稂原诸神,整个稂原是祂们神迹共同作用的结果,神无意理会凡人,只中意不凡者,而凡人由不凡者管理,就是由神在管理。这是所有人都接受的教诲,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。
稂原千年,斗柄西向,客星犯紫薇垣。有韦氏者,自谓有神付者,传神旨。盖韦氏出于阡陌,而其心野,假神而僭摄政,时年百一十二。即位,亟推其志,信言神疲惫,法度佐治。乃兴修庭狱,而神见遗。岁余,民害之危政,智者后嗣谏之而不聪,寻猝死于庙。畏其大煞,人使名医解之,曰:“服奇毒死。”民悲而棺椁厚葬之,国运遂始衰微也。
…………
氓隶之女,形娙,其名不详,命舛,投薮水,盖神以祸降,则稂原大疫,天下霍乱。民间有苦歌流传者,不忍闻,盖疾痛惨怛之至也。
《稂原韦氏为作纪闻》
理想国
曰:“不可谓‘太一’者,盖固不存。神者象超然相,形万物一,非有‘神神’者。请循其本。”对曰:“限者有限而生无限,无限者万物者也。盖有限无限二者实始一,则限者滋于万物也。”曰:“有限无限者,弗能称何始也,本其相生。谓之何源始者,徒自扰耳。”对曰:“何谓无限,有限乃何?”曰:“宇宙无限,道法有限。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无限。无限乃万物,乃神相。”对曰:“则彼言‘一’者,亦神乎?”曰:“一乃万物之一,神乃万物,则然。”惑而问曰:“其非‘太一’者邪?则何谓‘太一’?”曰:“不可谓。”
智者死后,乌氏并未感受到应有的痛苦,他不仅继承了骨笛,还同样继承了父亲的一切忧郁,而且以此萌生出了更多的忧郁。人死后会去哪里?死亡是终点么?什么以死亡为起点?世上真的存在神中神吗?如何能见到,哪怕只是一眼?他同样担忧神性被世人歪曲,被掺杂了不切实际的私心,而它一旦兴起,那到地老天荒也不会饕足的。他还觉得自己没能学会父亲的所有智慧,认为下一代、下下代同样无法学会自己的所有智慧和下一代的所有智慧,这些智慧终会无法避免地衰弱,最坏的情况是以上两点的结合——智慧终有一天会变成愚蠢,乃至成为忤逆诸神的武器!那么在往后的社会中,会不会有人就因此而被死去?然而,智慧的本质又是什么呢?他思考理想的稂原会以怎样的姿态继续存活下去,在那遥远的未来是否还真的存在理想?那时的人会因为生命以及鬼神发愁吗?彼时的两声惊雷从像是未来那么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,紧接着降临了骇人的狂风暴雨。成百上千年后也有一次这样的雨。
话说回来,理想的稂原究竟是怎样的?人神的真正生活究竟是怎样的?是教导或规劝什么吗?还是根本不必理会?或反而只是忘却什么而已?
……问曰:“何乃‘人神乐’乎?”对曰:“吾忘吾而寄情万物,即与诸神一。万物有灵,万灵齐一,则人之形神、神之形神可谓由自矣。”……问曰:“苦者、悲者,哀者始何?”对曰:“汝之苦、汝之悲、汝之哀者,发自内心,弗能称之惨;而众之苦、众之悲、众之哀者若一,则自忤已、忤他、忤万物,忤神相始也。”问曰:“何以解之?”对曰:“自其本然而为其然,固可与诸神休憩矣。”
神罚
人们常说稂原有着上下千年的历史,我未曾见过史书,故无法将其考证。现在的一切是从来就有的吗?我是指,相较于从前,变了什么?韦氏一族中,每老死者都将那由“神之神”托付的位子传承给嫡长子,已经数代人了,我听说辅佐他们的乌氏底蕴更为深厚……果然不凡者生而不凡呢。上次又祭祀了哪一尊神?我只记得祭祀不知何时竟开始需上缴贡品……
很久很久都没有下雨水了,薮河都缩小了许多。这是旱灾,我们究竟哪做得不好,令雨神懈怠?已有许多天没有祭祀了,大家都对此议论纷纷,有些活得足够久的人指出这是史无前例的破例,这让我们有些胆战心惊。很多人日日夜夜忧愁忧叹,早出而晚归劳作,如果还没有雨水,那么这都是徒劳无功的,那个负责祭祀的乌氏人呢?至此境地都还未出面。希望诸神不要因此而动怒。
他死啦。那“缺失”的祭祀,并未缺失,只是尚未开始,乌氏就猝死了。有人说是诈死的,还有传言是毒死的,没人知道哪种说法是真的。现在稂原人心惶惶,有些混乱的意思。除了乌氏,还有谁能与鬼神交流?他现在死了,会去哪?会和神为我们辩得福音吗?
葬礼第二天就开始了,乌氏族很大,数十人都出席在仪仗的队伍中,那只骨笛竟正被吹奏,我不知道它还有此用途。大概礼器是相通的吧。很多人都十分心痛,竟还有人因听见笛声而发癫。我不是那类近神格的人,我搞不清诸神的事宜,我想只要俯首系颈,神就不会迁怒于我。下葬乌氏用了一个巨大的棺椁,这是极高的礼遇。我才目睹了棺材是长什么样的。此前我最多看见许多野坟,风吹雨打后冲淋出森森白骨。我在排泄时遇过此事,若真的存在排泻神和骸骨神的话,我希望它们不要迁怒于我,或因我而引起神与神之间的争端。现在看来我可能是多虑了。
民不聊生。有一些人不知怎的不见了。神代祭祀开始以来,还未有此灾年,我们没怎么经历过天灾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有人家撑不住了。韦氏说要开始祭祀了,这次神会重新出现的,他开始索要贡品,又有一些人消失了。粮食收成之少,令人不可思议……
我们开始去林子里挖野菜,薮河流经那里,还有可供食用的东西。那些不可食用的,后来大多也被食用了。从那天开始,有一种令人恐怕的气氛围绕着这里,我和同伴决定一探究竟。越往林子深处,这气息就越强烈,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力量扼制住了,那力量很愤怒。我不确定我是否听见哀嚎,我们因惧怕而奔逃起来,那哀嚎好像离得更近,直到我看见一具溺死的尸体。
整个稂原爆发了瘟疫,人大多在外病死了,尸横遍野。食腐的鸟比人还大。神真的发怒了。我看见有人被砍死分食,于是语无伦次,我发疯地奔跑,听见有许多人在歌唱,那些歌词令我毛骨悚然。我后来摔倒了,再无力气站起身,我感觉有人在过来……
苦歌
事已至此,没有人是无辜的,而其实严格地来讲,神也负有罪过。乌氏行走在如胶一般浓稠的黑夜里,这里除了天上的星光,几乎再没有地上的灯火,因为人已经所剩不多了。他持续了这么久以来的饥饿、奔走、惊惧,已经几乎要崩溃。他知道稂者草原上的人是如何如何活的,乌氏如何如何兴起……这都是上一代的教诲,他现在又知道一切都没落了。他看向天上的星野,千百年前也曾有人这么做过。他惊讶于为何忘记了某件事,便开始询问诸神。此时是夏夜,世界却没有什么声音,就像哑了一样。同样的,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在这样星月夜下可怖的宁静中,烽火、祭台、狼烟、人、神都会迈开步子无谓地奔走的,任凭结块的泥土刺痛脚底,就算有比历史还厚重的茧子也无济于事。它们会为此而跌倒在地,又开始狼吞虎咽那碜牙的富含金砂的土壤来充实自己。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空旷不已!
那些熙熙攘攘的诸神去了哪里?鬼神也会有鬼神的灾难吗?世界是否能由此证明是统一的?终极在哪里?晦暗的东西迅速掩盖了这些声音,脐带缠住了他的脖子,像自杀一样真真假假了他杀。此时又恢复了寂静。乌氏睁了眼,他看见一阵风,看见了那只骨笛。一尊,也是唯一一尊触手可及的神。他开始吹起来,想怎么吹就怎么吹,他为此有些恍然,他的脸色开始微绯,笛声让他有些醉酒的感觉,或像是吃下了某些致幻的菌子。在那样的情况下,他的世界中出现了神的印象。
“您是哪尊神?是您听见了我的呼唤么?”
“您说您是疫神,为何如此所做所为?我好痛苦啊!”
“您说这问题应该问我,这难到是因我而起的么?”
你当真不这么觉得?
乌氏清醒了,他的脸色煞白,他的双手开始发颤,曲调因此走音,但他没停下来。
我曾见过另一人,他道出了答案。
“哦,我好像理解了。您想问我,‘为何见您’?”
不对,再好好想想。
“您让我好好想想,可又是什么所做所为呢?”
不是你现在做的,也不是你的做为,是你的命,我的命。
“不是我所做的,那是谁所做的?我好像明白了。”
乌氏看见神在微笑,自己便也笑了。
……乌氏亲戚妻子,罹疫,寻死。其颓然兀坐于侧,谓独身不善长存,乃赍贫济弱,空其财产。时适饥荒,数得活,则春燕归,乃巢于林木。
于时,岁星上中天,乌氏睹神候之,谓乃何方神圣。对曰:“疫神。”曰:“盍以至此?”对曰:“神亡信者,则将罪众生。”曰:“盍具告以吾邪?”对曰:“汝之慧根,可率众生,复先神治,崇信仰,尊神。”曰:“善。然韦氏暴政,不得变法。”对曰:“汝可取而代之。”遂匿,不得其踪,遗一笛于向所置。乌氏奏而聆之,得大觉悟。翌日,召乡民示之,云:“尔等忧虑如此。”乃执一㪺,舀满则溢。又云:“尊神复治,则可化为福禄,当搏。”又示其祖上《祭歌》,取《秉心歌》章,起蹈,鼓神遗笛。方适时,韦氏值朝,忽头痛欲裂,顷之,双目夺眶出,躯内外反,血肉肆逸,死状极骇。乌氏曰:“唯神治稂原,韦氏已死,神所为作也。”人等推乌氏为大祭司,竟亡异议者。
《稂原乌氏为作纪闻》
……葬死者,为女立碑,修屋舍,植桑垦田,稂原得存……有推测,盖乌氏先祖,神后嗣也,氓隶女,乌氏女也。
……后人鉴之,知唯心不可(唯心者,唯人心,违神心也),复不忘祀神,改葺庙,乐声长存。
《稂原海涯诸事略闻》
少女缓步走在土路上,路是通向死人的坟墓的,她的两旁,稂草已生长至齐腰一般壮硕,它们在随着微风摇曳。
女孩靠近无数墓碑之一,那里开出罕见的鲜花,那时已经没有了苦痛。
泪滴落了,在这万物之间。
于是亘古不变的土地就被沾湿了。
笛啸啸兮,穿堂过,
苦昏君久矣。
泪沁稂草,异不无为。
北斗抟兮,始复终,
苦歌起,虚无收。
二〇二四年八月
飞者